媒體怪獸是勞工運動的敵人

圖片來源：台灣立報

民主與公平，是過去兩個世紀以來全世界勞工用生命血汗所追求的重要價值。而一個民主社會的基本前提，是人人有自由講話的權利；一個公平社會的基本要件，是大家有能力遏止有權有勢的財團過度擴張勢力。而要維繫社會的民主與公平，一個公平、獨立的大眾傳播媒體是極為關鍵的。

今年，是台灣解嚴的第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來，我們以為台灣社會能夠走向更為民主，更為公平的道路。但綜觀目前時局，除了政治領導人的表現更明目張膽地偏向財團（例如中部科學園區開發、台東杉原海岸BOT等案），財團有恃無恐地打壓勞工（如已滿三個月的華隆工會罷工）之外，大眾媒體的發展更顯現了令人擔心的局面。除了媒體日益財團化之外，最近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通過旺旺中時集團對於中嘉系統併購案，讓旺中集團從此可以掌握台灣將近三分之一的有線電視訂戶，更宣示了台灣媒體也將進入寡佔壟斷的時代。


從一般產業經濟的角度來看，佔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市場，似乎未必會造成壟斷，但旺中集團這次要掌握的是有中嘉線電視系統，對媒體內容有極為龐大的影響力。因為有線視系統是我們獲取資訊通路，若擁有相當比例的有線電視平台，就具有操控頻道上下架控的絕對優勢，間接影響消費者可接收的資訊內容。就好比我們在7-11買到產品，其實早已事先被通路決定，而不是我們所選擇的。而媒體產業更嚴重的地方是，系統業者還可能因此影響到內容如何生產，有趣的是，受影響的不只是某系統上頻道內容，在其它有線系統中也不會播出，例如，如果三立擔心受到中嘉有線電視下架而不敢報導某些新聞，那麼，不只是中嘉的訂戶看不到，全台灣三立電視的觀眾，不論你是屬於那個系統，一樣全看不到那則新聞。

因此，不僅電視壟斷在少數人手上，我們看到那些新聞是財團媒體所決定，而一但媒體受控於資本家，相關爭議或罷工的新聞，也很自然地也會受到消音或醜化。

當然，媒體巨獸固然可惡，但養成媒體成巨獸的NCC更要受到批判。因為，這種情形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無論「壹電視案」、「大富案」、「中廣案」或「二中案」等重大爭議案件，甚至是換照審議，NCC經常以「附款」的方式有條件通過審查。然而，NCC是否查核附款履行？附款是否如實完成？外界無從得知。如果旺中集團若未能履行「二中案」的附帶條件，而NCC卻核准此次併購，那麼，這項賦與行政機關的重要權力，豈不成為業者擁有媒體的便宜門票？

從善意的角度來看， NCC並非不知問題所在，其早清楚財團控制媒體對台灣民主與言論自由的危害，但卻無法有效使用既有的法律工具直接駁回業者的申請。其實， NCC參事黃金益也已坦承，以台灣媒體生態而言，擁有相當比率的有線電視平台，對頻道上下架控制權深具影響力，間接影響消費者可接收的資訊內容，及對頻道業者產生控制力，所以才會禁止系統經營新聞台。諷刺的是，即使如此，這些年來卻未積極修法面對「跨媒體購併」、「媒體集中化」及「媒體經營者適格性」問題，導致縱容媒體巨獸的生成，行政資源虛耗，實在難辭其咎。
雖然，旺中集團壟斷及NCC縱容媒體巨獸的問題嚴重，但蔡衍明入主中時集團後，一連串荒腔走板的作法更引起外界不滿。

圖片來源：台灣立報

2009年，因社會及NCC部分委員反對中天電視及中親的合併案，蔡衍便將媒體當作武器抹黑、整肅異己。旺中集團的媒體一連幾天以大幅版面透過報導、評論，抨擊NCC是土皇帝，並在中國時報刊登「緝兇式」廣告點名批評3名委員同時寄發存證信函給7名學者與記者，寫下台灣傳媒史上第一次媒體意圖控告批評者的先例。而今年7月，旺中集團在缺乏任何事証的情況下，先射箭再畫靶，暗指反對旺中學者黃國昌動員「發走路工」動員數百名抗議到NCC抗議併購案，不只要求黃國昌自清，更發動所屬媒體日以繼夜抹黑，派出狗仔暗夜跟監，干擾其生活。旺中的作法引發反彈，網友們製作圖片點出《時報周刊》副總編緝林朝鑫出現在學生隊伍中，質疑此案有可能是旺中自導自演。中天新聞不僅公布張貼者清大學生陳為廷的身分，還揚言不排除提告，也引起社會極大不滿，7月31日數百位學生前往旺中集團抗議，9月1 日，台灣新聞記者協會等團體發起「你好大  我不怕--901反對媒體壟斷大遊行」，近萬名眾走上街頭抗議旺中集團，並要求NCC制定反壟斷法。

旺中集團的作法並不只有社會大眾不滿，其違反新聞專業的行徑，也讓公司的記者無法忍受，包括副總編輯在內的多名員工陸續出走。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進入中時不到兩年的年輕記者游婉琪，於遊行前一天，在自己的部落格公開從7月25日旺中併購案通過到8月7日間的心情日記。內容除了表示對於集團連日大篇幅指涉黃國昌的新聞事件感到徹底失望外，並且詳述，報社長官如何透過新聞室控制，將其寫作原本立場較為客觀中立的純淨分析，扭曲立場鮮明、對象明確的新聞特稿，並因此遭到鄉民人肉搜索、惡意辱罵的心路歷程。

作為受雇者，我們有責任以自己的知識技能為基礎，將所看到的公眾危機向社會公布，這是西方社會常見並且鼓勵的「吹哨預警者Whistle-blower」。從最近的發展，旺中集團顯然無法容忍「吹哨預警者」對其集團利益的的挑戰，今天可能因為併購案來抹黑、提告反對者、扭曲自己的員工，明天可能因為財團私利而對勞資爭議或者工會行動做出同樣的事。台灣，好不容易走出政治威權下的壓迫沈默，我們拒絕進入另一個財團壟斷的威嚇噤聲。旺旺集團下的中時、中天，已經不夠格稱為大眾媒體，而NCC竟然准許這樣的集團進一步壟斷全國三分之一的有線電視市場，荒謬至極。

讓我們再度強調，為了民主與公平，全世界勞工運動從十九世紀一路奮戰至今，那更是台灣工運先驅們犧牲無數所捍衛的價值。我們譴責NCC在這次中嘉併購案中，縱容旺中集團成為媒體巨獸。同時，我們也要敬告旺中經營團隊，請給自己留點面子，開始學會尊重新聞專業，切勿以一己之私來踐踏目前仍在貴集團服務的新聞工作者。

最後，我們也期待第一線新聞工作者能夠集體組織與動員起來，共同捍衛工作尊嚴與新聞專業；我們期待台灣的媒體從業人員，能夠從這波事件中挺身而出，成立台灣首個媒體的行業工會。沒有工會的集體保護，個別勞動者只能忍氣吞聲，或者倒楣走人；面對台灣媒體沈淪狀況，我們期待記者與其他從業人員能夠跟各行業勞工一樣，早日成立自己的工會。而從過去的許多抗爭經驗中，我們深刻瞭解，專業與優秀的新聞行業對於一個社會中的勞動權益與就業環境有多麼重要；在這個立場上，我們將與辛苦認真的新聞工作者，永遠站在一起！

按：本文與 邱毓斌合著， 邱毓斌為主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