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影像之旅（一）：「獨立」之戰！

在台灣參加過幾次影展的規劃和評審工作，但坦白說，雖想獨立，大多仍要政府補助。當然，政府補助未必會干預影展的自主運作，但許多時候，這些「金援」卻是影展最重要的經濟來源，一但錢少了，影展也面臨飄搖的命運。

類似的問題也發生在台灣輔導金的補助上，拍電影需要花大錢，有了政府的補助，對獨立製片來說，至少可以減緩經濟壓力，但沒了這筆錢卻可能影響你的生死。

該不該拿政府的錢？一直以來都有著不同的觀點，最常見的狀況就是上頭所說的，即使不干預，但不給，就可能會讓你活不下去，還不如自己想辦法搞獨立。但也有人認為，政府的錢就是我們的錢，要他拿錢作些文化活動也是應該的，總比放煙火要好，更何況，這些本來就是政府應該作的事。

到底該怎麼辦？我也沒什麼明確的想法，不過，年初到香港意外地參加了「華人民間電影集資計劃」放映會，卻讓我看到另一種感動與可能。


會參加這個活動是因為香港獨立影像工作者陳浩倫（Fredie）的邀請。前（2010）年，媒體觀察基金會和公視PNN合辦「媒氣力影展」，邀請Fredie來台播放他的作品「反高鐵運動之傳媒透視」，這次到香港，他邀我參加這場在灣仔的「香港獨立電影節」放映活動。

放映的地點是在香港獨立影像團體--「影意志」位於灣仔的辦公室。雖然晚到了幾分鐘，但小小的空間已坐滿了20多位年輕的朋友，沒多久由「影意志」負責人崔允信開場，說的是廣東話，聽不懂的我，只好隨手翻翻「香港獨立電影節」的影展手冊，沒想到才翻開，就看到第一頁寫著斗大的標題：「嚴正抗議！香港藝術發展局  無藝術  無發展！」

看到「抗議」兩個字，我就很自然地「亢奮」了起來，但這些搞獨立電影的香港，到在抗議什麼？

「香港獨立電影節」是由「影意志」主辦，而影意志是一個由獨立電影人組成的香港非營利團體，目的是團結香港獨立電影工作者，以及宣傳、推廣和發行香港獨立電影。

成立於1997年的影意志，長期以來一直得到香港藝術發展局一年發展資助，但自從2010年開始突然停止支持他們平常就在推動的「影院發行」及「海外影展推廣」，而到去年更完全拒絕2011-12年度一年發展資助申請。這筆經費在2011年7月就要開始動支，沒想到一直到去年6月底活動展開前，影意志才收到拒絕申請的通知。

雖然，影意志結合民間團體提出重新審查，但仍遭到退回。影意志認為香港藝發局不論評審制度，還是上訴制度都有欠公允！而在將近半年時間的上訴程序當中，竟然完全不容上訴藝團與有關委員會正式面談，毫無透明度。並且批評：

藝發局即使自稱為「政府指定全方位發展香港藝術的法定機構」（藝發局語），其公共資源分配竟明顯優待其年花上百萬的主導性計劃、旗艦活動，對民間團體的實際抱負、需要、工作成果和申訴卻置若罔聞，毫無尊重，即使藝團上訴亦不見認真了解和處理，令人憤怒！藝發局名不副實，他們支持的所謂「發展」，所體現的竟然是嚴重向商業傾斜的單元價值，長此下去只會扼殺本地藝術的全面發展！ 

雖然不清楚香港藝術發展局拒絕影意志的理由是什麼，不過，事件的背後隱含著藝發局的定位，以及香港「商業」電影和「獨立」電影之間的戰爭，而近期的導火線恐怕就是香港藝術發展局選舉。

香港藝術發展局是香港回歸中國以來，數以百計的法定和諮詢組織中唯一有「民選」成員的機構，只要是相關的藝文團體及其會員都有資格參與投票。不過，即使如此，其成員也不是全都由「民選」產生。

藝發局大會是由27位委員組成，但其中只有10個「民選」席次，包括藝術行政、藝術評論、藝術教育、戲曲、舞蹈、戲劇、電影藝術、文學藝術、音樂和視覺藝術。

2010年的「電影藝術」類選舉，影意志的獨立電影人崔允信出馬挑戰商業大導演杜琪峰。杜導連續六年擔任該類委員，但這六年開會的出席率僅有37.5%，甚至還有一整年沒出席的紀錄。這次的政見只有「製造機會給予年青新一代發展電影及媒體藝術創作」一條，但如何作卻未沒有相關的說明。

而有備而來的崔允信則提出五大政綱，包括分別為「強調多元價值」、「加強溝通」、「延續性」、「培訓人材」及「建立更廣泛的社會對話」 。雖然崔允信有多部影片接受藝發局的補助，但他在接受「香港獨立媒體」專訪時也指出：近年的藝發局與電影相關的工作，出現了向電影工業傾斜的傾向，然而需要發展空間的卻是獨立電影。而這也是他參與選的重要原因。

在一場座談會中，崔允信也提到他對獨立電影看法：

大前提是不能讓「發展」蓋過「獨立」，目標是保護言論自由及多元化；二是建立有深化空間的分眾。這些比較原則性的提法，要麼是席間沒其他與會者跟進或回應，要麼便被熱情不夠或質素不夠等說法被否定掉。

雖然如此，崔允信還是面對選舉的現實，選舉結果，杜琪峰出得到781票，而崔允信只得369票，杜琪峰再度連任。

本照片由BoBo Yip所拍，採CC授權。左至右為蔡芷筠、崔允信、葉浩麟及鄧小樺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不只崔允信參選，還有三位年輕的藝術工作葉浩麟、鄧小樺及蔡芷筠，組成「八十後文藝青年」參加這次選舉，展現出近年來香港八十後對社會參與的積極。他們旗幟鮮明地提出參選理由：

眼見藝發局淪為分餅仔機構，我們失望，故而參選。希望藉著我們的付出，讓社會和文化藝術界了解青年的聲音...作為青年藝術工作者，我們有相近的社會參與經驗，深信社會與藝術的連繫不可斷絕。藝發局不應止於資助撥款，必須盡其本份，發揮其倡議功能，為藝術界發聲，從文化藝術的角度給予政府政策上的指引。在過度管理主義的城巿，藝發局更應挺身維護藝術創作自由。

這樣的參選是高度政治性的，不僅在於要「打破藝發局山頭壟斷的局限」，或者，商業與藝術的老掉牙爭議，更重要是反應了，近來年這一代人對香港在社會與藝術獨立的渴望，以及香港青年以藝術介入社會的決心。當然，必須面對的現實是，獨立藝術工作若因此真的少了來官方的資助，有什麼方法能夠繼續「獨立」下去！